採訪/許斐莉
整理/梁元齡
【目錄】
1. 童年舞者夢碎：腳踝疼痛難耐，診斷出骨刺
2. 與身體和解：走進復健科殿堂，重新理解病痛
3. 正念與疼痛共處：拿下護踝，照顧身體的需要
4. 不斷和身體溝通：覺察生活，接納生命的自然狀態
1. 童年舞者夢碎：腳踝疼痛難耐，診斷出骨刺
2. 與身體和解：走進復健科殿堂，重新理解病痛
3. 正念與疼痛共處：拿下護踝，照顧身體的需要
4. 不斷和身體溝通：覺察生活，接納生命的自然狀態
無法透過吃藥、打針來根治的「慢性疼痛」，是許多人生命掉入黑洞的源頭。當復健科醫師自己也面臨慢性疼痛的課題，她如何看待生命中無法根治的痛？
復健專科醫師、台灣正念工坊正念減壓教師施玟瑄，因為腳踝上的病痛，離開了童年夢想的舞者生涯，陰錯陽差走上復健科醫師的路，更因此開啟正念練習的緣分。
她是如何學會與疼痛共存，並運用正念技巧，帶領患者、自己和身體和解？
童年舞者夢碎：腳踝疼痛難耐，診斷出骨刺
年幼的施玟瑄醫師很早就學習跳芭蕾舞。國小五年級時，頻繁在練習中踮腳的她，感受到右腳踝隱隱作痛。練習所累積的疼痛難耐，讓她去做了檢查，卻得到晴天霹靂的消息：腳踝的痛感來源，是骨刺。「當時 X 光師告訴我，這可能需要開刀，沒有額外的解釋，而且即使是開刀後，還是可能會再長出來。」
診斷出骨刺，就像是對舞者夢想的無情宣判。施玟瑄意識到：骨刺將會一直跟著她，即使直到今天，腳踝的疼痛依然如影隨形。但施玟瑄沒有因此果斷放棄舞蹈，天性善於隱忍的她，戴上護踝，勉強支撐著繼續跳舞。
「那時的心情很微妙，我的個性並不怨天尤人，也不覺得一定要讓它消失。」然而排練時，自己腳踝的疼痛難耐，對照他人卻輕鬆做出相同動作，年幼的她心中不免泛起深深的委屈。
「我也很想跳舞，但有些動作，我真的做不到。」骨刺的痛，讓施玟瑄開始逃避自己的舞蹈生涯，就這樣跟許多難得的機會、舞碼擦肩而過。
與身體和解：走進復健科殿堂，重新理解病痛
認識到自己身體的極限、放棄了職業舞者一途，但施玟瑄對肢體的探索，卻開展出另一番風景。「我知道我（跳舞）需要克服的事情，實在太多了，考量各種因素後，內心出現了別的選擇。最後，我選擇了不需要太多肢體運動的職業，走上了醫師這條路。」進入醫學系，是與身體和解的開端之一。「我們總以為，骨刺是中老年人因姿勢不良所引起，但在學習復健科的知識後，我才知道其實骨刺有些是天生的。」施玟瑄解釋，人在發育時，骨刺會自然長出來，腳踝部位的骨刺更影響全球約 10% 的人口。
很多人誤以為 X 光上看到的骨刺，就是引起疼痛的罪魁禍首，然而事實上，並不是每種骨刺都會在人們生活中引發劇烈的疼痛，特別是退化型的骨刺，甚至不會有痛感。
「所以，我其實不是少數，我只是剛好學了舞蹈，因為那些肢體動作才感受到劇痛，一般人的生活情境裡，不見得會感覺到疼痛。」
理解身體，帶給施玟瑄巨大的啟發，回望幼時得知骨刺的經歷，她不得不去想：「如果當初有人清楚告訴我，骨刺是怎麼一回事、告訴我該如何面對、如何與它共處、會遇到哪些情況，或許我會更安心。」種種經歷與體悟，讓她在醫學系選科時，選擇了復健科。
正念與疼痛共處：拿下護踝，照顧身體的需要
與疼痛共處的契機，是拿下護踝。過去的施玟瑄，為了繼續跳舞，曾長時間戴上護踝來減輕身體的疼痛感。某一天，當她拿下護踝時，明顯感覺到右腳和左腳的力量明顯不均。「當時，我右腳真的很弱，因為我戴了好幾年護具，只要跳舞就戴著。」已經讀了醫學系的她，清楚知道這並不是長久之計，毅然決然不再戴護具。「當時我比較自由，可以自己決定每天要上幾堂課，不需要長時間練習，所以我開始照顧自己。」狀況好時，她會選擇多做一些訓練；狀況較差時，她會放過自己，不再產生委屈、怨懟或扼腕的心情。
成為醫師後，施玟瑄接觸到許多前來復健科的患者，也跟她過去類似。他們因身上的痼疾、無法處理的慢性疼痛問題，產生無止境的情緒和壓力，許多人甚至難以接受「生命從此將是這般狀態」的現實。
自己的生命歷程和患者的共同傷痕，促使施玟瑄學習正念。接觸正念後的她發現，放過自己、與疼痛共處的自在態度，其實正是正念練習的態度之一——「保持覺知，透過觀察和照顧自己，替身體找到有智慧的照顧、訓練方式。」
拿下護踝後多年，現在的她，左右腳的力量已近乎平衡，「這個過程很漫長，但對我的身體來說，是很重要的學習過程。」
不斷和身體溝通：覺察生活，接納生命的自然狀態
學習正念態度與方法，對施玟瑄自己的生命、甚至診間的患者都起了強大的作用。她發現，與慢性疼痛共存的方式，就是「不斷與自己的身體溝通」，悅納生命的自然狀態。「在復健科，我們常常面對的是老化與退化，這跟感冒不一樣。我們知道，老化基本上是不可逆的過程，只是吃幾顆藥，是無法改變老化的。」最難的溝通，是讓患者理解生命自然狀態下的無能為力，就像當年的她，必須接受骨刺作為生命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」的現實。
面對難以逆轉的身體退化問題，施玟瑄不會直接向病人做終極宣判，告訴患者「身體老化不會好」，以免病人會感到很受傷。她從多次經驗中不斷調整醫病溝通模式，現在會先觀察個案的個性，選擇溝通的方向。
「有些人希望早點認清現實，才能開始安排接下來準備退休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的時程。有些人則很難接受自己的身體會退化了，會想找方法知道，自己怎樣才會好起來。」此時，施玟瑄會轉而著重情緒的安撫，同時關注患者慢性疼痛的程度、嘗試討論如何調整生活習慣。這類類似認知行為治療的討論，帶領患者覺察自己的生活習慣，檢視是否有可以改變的地方。
「比方說，患者可能需要減少一些粗重的工作，才能改善疼痛；或是在跑步的過程裡，腳出現了不舒服，就知道要告訴自己必須立刻休息。」施玟瑄說，類似的調整過程至關重要，因為那是與身體對話的一部分。
雖然很多病人並沒有上過正念課程，但每當他們到診間回饋，發現自己的某些動作會引起疼痛，只需要改變姿勢就會好，往往帶給施玟瑄很大的成就感。「有些人可能透過半年的復健，漸漸體悟到身體能夠改善的幅度有限，這時他會明白、接受，某些退化是身體自然的老化現象。」
接納生命中難以改變的狀態，特別是身體的慢性疼痛，往往需要時間。在醫師耐心的陪伴中，透過正念態度覺察身體需求，更細膩地去擁抱身體的所有感受，最終調整生活習慣、與疼痛和平共處，是施玟瑄以生命悟出的慢性疼痛和解之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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